机器人与技能
工业机器人、数控机床等自动化机械能够代替一部分技术工人的劳动,因而导致一部分生产技能处于可能被淘汰的境地,这是事实。但如果认为由于工业机器人等的出现,“技能已经过时”“学技能没有出息”,则是不正确的。
机器人的本领不是“与生俱来”的,它首先需要靠工程师和能工巧匠充当“教师爷”对它进行“调教”,这是一项高难度的技能和非常辛苦的工作,④而在机器人投入生产线后,机器人等自动化设备要靠人来掌握,工人需要进行生产前的准备、生产中的监视及维护,对机器人可能出现的错误加以纠正,对设备和零部件进行调整、更新和维修等工作。显然,机器人技术越发展,生产线对机器人等自动化设备的依赖越大,对操作机器人等自动化设备的技术工人的技能要求就越高。总之,当生产现场出现问题的时候,在多数场合能解决问题的是高水平的技术工人而不是机器。与此同时,以目前的技术水平,机器人还不会改进技能,技能本身的发展和改进工作,乃至某些近乎“极限”的高度技能,也仍然要靠人来做。比如世界上精度最高的产品无一例外是靠人手工打磨出来的,“超精密机械导轨的滑动面被称为‘绝对平面’,要求精度在1/10000毫米以上,没有任何机械或机器人能加工这种绝对平面,只能用手工的方式加工。”⑤
此外,随着自动化程度的提高,一位工人要照看的生产过程越来越长、越全面,因此需要多方面技能。机器人等自动化机器设备很复杂,要掌握它们不仅需要技能,而且需要技术,特别是作为机器人等自动化机器设备的核心的计算机技术、电子技术和自动控制技术。比如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日本许多企业曾推行“机电一体化”教育,既教会机械专业的工人懂得电子技术,又教会电子专业的工人懂得机械技术。总之,随着机器人的普及应用,既要工人掌握技能,又要求掌握技术,成为技术与技能兼备的全面发展的新型劳动者;在新技术革命时代,技能劳动者除去专门技术和技能之外,至少需要掌握运用计算机的技术和技能。
机器人与工匠精神
所谓工匠精神就是精益求精地制造,尽心尽力地服务,“术业有专攻”,长期磨练一技之长。笔者参观日本一家工厂时,发现其用大标语写着“一品入魂”四个字精练地体现了工匠精神,就是要把“心”与“魂”注入到独此“一”家的产品之中。
机器人、3D打印等新科技发展需要工匠精神的支撑,还体现在新科技产品的研发过程中。比如要使新科技产业化,变成生产力,一个极重要环节就是把构思或设计变成实物。作为新科技研发基地,如果只有科学家、设计家和企业家,而没有善于动手做东西的“能工巧匠”,那就只能是“纸上谈兵”或只能是搞交易做买卖。中科院院士沈鸿曾说过,“专家设计的图纸再好,如果技术工人制作不好也白费”。对于真正搞研发的科技工作者来说,最值得憧憬的就是这样的地方,在这里,你有什么新奇的思想和设计,你想制作什么新试验装置,总会有能工巧匠来帮忙,把画在图纸上的思想变成实物,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那些能工巧匠往往具有那种以“能做出最好的东西、做出别人做不出来的东西”而自豪,并以此作为自己实现人生价值寄托的工匠精神。
机器人与失业
欧特克公司(Autodesk)首席执行官卡尔·巴斯(Carl Bass)曾说:“未来的工厂仅需两名员工——一个人和一只狗,人在那里喂狗;狗则守着机器不让人碰。”⑬尽管这句话说得有些极端,但是,很多制造业的工厂日趋“无人化”却是不可否认的客观事实。确实,机器人和人工智能等新科技的发展,将可能引起劳动力市场出现“破坏性变化”。
然而,新科技发展创造出的新工作机会总多于淘汰掉的旧工作机会,这几乎成为一个历史规律,但新科技发展创造工作机会需要足够的时间。在19世纪初,美国国内工作岗位的80%在农场,然而现在只有2%的工作岗位在农场,在其后大约200年时间里,工业化和服务业的发展将多达78%的从农场溢出的工作岗位完全消化掉了。
机器人与竞争力
机器人革命在不同国家产生的效果很可能大不相同,一个国家从机器人革命获益多大取决于它以多快速度来适应,从这个意义上说,日本、德国、韩国被认为是对机器人适应能力最强的三个国家,有望通过机器人革命获取最大的经济与社会效益。
机器人产业对经济增长的带动作用最主要地体现在它对劳动生产率增长的贡献。20世纪八九十年代,笔者在日本多次参观考察了汽车企业采用机器人的生产线和半导体企业的超净车间,特别是在采用机器人的汽车生产线,由此了解到,用机器人做工可节省原材料,保证产品质量稳定,不惮在恶劣环境中做工而且不眠不休,节省为保护劳动者所必须的空调、暖气、照明等开支,可实现在同一生产线交替制造不同型号产品。
机器人提高了劳动生产率,通过减少每单位产品所投入的劳动成本而提升了产品竞争力。
机器人与产业链
马克思说:“机器经营在一个产业部门扩大了,供这个产业部门以生产资料的别的产业部门的生产会跟着增加。”⑳由于机器人产业与其他众多产业存在着不同程度的相关性,机器人产业的发展会带动与其直接相关的产业部门的发展,继而带动与其间接相关的产业部门的发展,从而产生大大超出机器人产业本身法阵的波及效果。首先,机器人产业的发展会带动与其直接相关的“构成机器人的零部件群”(减速系统、传感装置、电机电池、伺服系统、驱动系统、控制系统等)产业的发展。其次,机器人产业的发展会带动与其间接相关的特殊产业机械、电子器件、原材料乃至公共服务等部门的发展。这意味着机器人产业不仅以其本身发展为一国经济增长贡献产值,而且通过刺激整个相关产业链及其延长线的发展为经济增长做贡献。日本经济产业省近畿经济产业局板仓孝雄通过对日本机器人相关企业和机构进行采访调查,并与市场预测相结合,得出机器人产业带动间接关联产业部门的“间接波及效果”相当于机器人产业带动直接关联产业部门的“直接波及效果”的2.38倍,高于一般制造业的波及效果倍数(大约为2),但低于轿车产业的波及效果倍数(2.99)21。认为机器人产业的波及效果倍数低于汽车产业的计算很可能是符合实际的,这是因为机器人的零部件数目(以ABB公司的工业机器人为例,大约有2000个零部件)远远低于汽车(至少两三万个),而汽车产业之所以能对整个经济发展起到很强的带动作用,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其零部件多,中间投入比重大,产业链条延伸很宽很长。因此,机器人产业,无论是从本身规模还是产业链长度和产业波及倍数看,它对经济增长的带动作用显然不能与汽车产业同日而语。
目前,中国机器人产业的发展和机器人市场的增长虽然很快22,全国已经涌现出数百上千家机器人企业,机器人应用市场的增长速度更是居于世界之首,但是,中国机器人并没有形成完整的产业链,国内机器人企业大多在产业链的中低端,在产业链上游由于核心零部件研发滞后而未能形成核心零部件产业链,在产业链中游则缺乏大型支柱企业,由于很多企业聚集在中低端,导致被视为“高技术”的机器人低端产能过剩甚至需要“去产能”的情况。中国机器人产业链的不健全,核心零部件技术和设备受制于人,致使中国虽然存在大批本国机器人企业,国内企业所需机器人却有80%要依靠外国或外资机器人企业提供,因此,在机器人产业链不健全的情况下,中国机器人产业在促进经济社会发展、服务国家整体战略布局中的潜能还远远未能充分释放。
机器人与市场
恩格斯说:“社会一旦有技术上的需要,则这种需要就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就机器人而言,先是工业生产的需要推进了工业机器人技术和产业的发展,继而是服务行业的需要推进了服务机器人技术和产业的发展。与工业机器人具有比较明确的“现在已有的需要”(比如汽车生产线上的机器臂)相比,对服务机器人的社会需要可谓“海阔天空”,其应用范围非常广泛,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边界的,随时可能开拓“出乎意料”的新应用、新实践,因而在市场需要不很明确的情况下,开拓市场的不确定性很大。
服务机器人一般分为“工作用服务机器人”和“家庭或个人用服务机器人”,从世界看,欧美等国的“工作用服务机器人”需求约有45%面向防卫和军事用途,而在超老龄化的日本,面向护理、清扫、娱乐等领域的“家庭或个人用服务机器人”受到更多关注。总之,服务机器人是一个需建立在新的知识和文化基础上的、不同于用途比较单纯的工业机器人的新兴产业领域。
机器人与人才
“革命化的技术突破,需要的人才不是以千或万计,而是以十万乃至百万计”。28为了抓住机器人、人工智能等新科技革命的机遇,我们不仅要重视培养机器人专业及机器人相关专业的科技人才,而且还要重视培养尊重科技、热爱劳动的下一代。我们既要扩大高等院校机器人专业的招生规模,培养机器人研发制造、系统集成、软件智能、感知与识别、驱动与控制等领域的技术人才,培养机器人的头部、眼睛、手指、关节等核心技术相关人才以及从事“下一代机器人技术开发”的关键人才,又要在职业教育体系中增设机器人程序操作、软件开发、保养维修等相关专业人才,还要培养与机器人技术领域有关联的、包括能源、材料、通信、安全、大数据、人机接口等广泛领域的技术人才。
显然,机器人技术和产业发展(或称“机器人革命”)正是新一轮科技革命中一个极重要的领域。